《哑》
他自梦中挣扎着醒来，心有余悸的捂住脖子，意料中的血腥和黏腻却并没有出现，闹钟倏尔响起，分分明是贰陆陆柒陆几个数字。
他翻身坐起，叹了口气，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口罩挂上，遮住大半张脸。
于是终于可以大着胆子上街去，天太暗了，暗得一丝缝隙也无。这于他是平常的，只小心往前走，毕竟街上空荡荡的，却找不见一家食堂。
他停下步子，摸着打鼓的肚子，才想起来现在是午夜，本就该没有的。
无数穿着黑衣的夜游神四下荡开，悄无声息地落到各个街口。
有几个孩子哭了，大人叫骂起来，被更苍老的声音压下，又是静悄悄的了。
他看见那些夜游神，惶惶地四下飘荡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，便是无处可去，只好退回，飘忽着挤在一起。
一条野狗从深巷里冲出来，咬住一个夜游神的衣角，那夜游神低低叫起来，另外几个试图拉她，却又被另一群拖开。
有人从楼上倾下水来，正淋在被咬的夜游神身上。
于是那野狗得逞了，从喉咙里发出胜利的呜噜声，得意洋洋地叼着一截衣角和纤细的脚踝跑开。
那受伤的夜游神陡然倒下，面露痛楚，一盏灯却从她宽大的黑袍下面滚出来，皎皎如月，荧荧流金。
他忽然听见了夜游神们无声的话，她们挤在一起，小声哀求着:“快开门，快开门!我们有灯!”
没有人开门，或有想开门的人，被叱责着讪讪关上。
“开门会把野狗放进来的!”他们说到，于是堵了门，将后背紧紧抵在门上，生怕门被撞开。
无数野狗从深巷里冲出来。
他感到难名的羞愧，因自己也曾是紧闭了门窗的。
便走上前去，妄图赶开野狗。
“来吧，跟我来!”他想说，“到我那去，我为你们开门。”
可什么声音也没出来。
他这才想起，在那荒诞而可笑的梦里，他早已交出了舌头——以换取脖子的自由。
野狗向他扑来。
那失了舌的人无声地，愤怒地咆哮着。
黎明呢?
快开门……我有灯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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